第四十二章 故交(1/1)

从荆楚乾家到长安,相距千里之遥,池棠和薛漾取道偏僻山路而行,既是走个捷径,也是为了少些麻烦,毕竟两国交恶,时有征战,若是从通衢大道入氐秦境内,只怕多遭盘诘留难之苦。??

好在池棠游历江湖多年,早习惯了风餐露宿,跋山涉水。而薛漾显然也深谙此道,在崎岖山径辗转而行,全无气喘乏力之态,相反,依旧精力饱满,神完气足。

天气寒冷,池棠和薛漾都穿着灰色的斗篷,掩盖住了褐衫短襟的服色,这样一来,倒和许多远行豪客的模样相似,倒不用担心别人过多留意了。

山路别径已经可以看到积雪,可见两人已出江南温暖之地,而入关中苦寒之境,几天几夜的疾步行路,已然赶了不少路程,按这个度走下去,估计十日之内,便可进入长安城中。

当日从长安重返南国境内之时,身为负剑士的自己惶惶如丧家之犬,失魂落魄,噤若寒蝉;现而今,成为斩魔士的自己已是身负伏魔绝技,满怀赳赳豪情,不过半年时光,心情转变,直有天渊之别。

“池师兄,这些日子走了这许多路,你不累?”薛漾黝黑的脸色被寒冷的山风吹的有些紫。

“还好,往昔行走江湖时也曾这般日夜兼程,早就习以为常了。”池棠呼出一口浊气,习武之人,谙熟吐气健体的法门,兼之内功深厚,这样的长途跋涉倒真的不太累。

“走了这些时日,路上都没见到什么行人,可见时势变乱,民不聊生,难怪妖魔横行。”薛漾感叹道。

“也许是我们尽走深山之故吧。”池棠也知道自己这个理由并不充分,语气有些轻飘飘的。

“到了长安,池师兄想怎么找那些妖魔报仇?”薛漾转换了话题。

池棠顿了顿,一路上他一直在想这个问题,那些虻山妖魔的踪迹现在很明显,就是盘踞在氐秦皇宫之中,伴随在独目暴君的身边,可是自己若是直接进入皇宫,先不说那些妖魔的反应,单是拱卫皇城的成千上万的羽林军自己就万难抵敌。但自己若隐在长安城中,相机行事,却又担心徒耗时日,最终无功而返。

薛漾看到池棠的神情,已明其意,开解道:“池师兄不必为难,咱们到了长安城后,我用白虹讯通知左近的伏魔同道,看看他们有什么办法。”

“他们若有办法,就不会坐视妖魔一直聚于宫中了。¤ ? ?”池棠叹道,“六师弟说的左近的伏魔同道,莫非就是那些鹤羽门的门人?”

“不错,在那里最有可能出现的伏魔道中人就是鹤羽门的炼气士,那么多伏魔名门,只有这一派是在关中之地,所以那里也是他们的势力范围。”

池棠摇摇头:“他们?说实话,我并不喜欢,目空一切,自矜倨傲,不是我辈中人。指望他们帮助我们,更是指望不上。”

薛漾笑笑:“是因为在落霞山看到的那些鹤羽门门人的缘故吧,我也讨厌他们,尽管那孤山先生死时还有些英雄气概。不过,似乎常行走关中的鹤羽门门人并不是孤山先生那一支的。”

池棠一愣,他记得是听嵇蕤薛漾说过鹤羽门的分支的,现在却又记不真切究竟是怎么说的。

薛漾解释道:“鹤羽门按照修炼法术的不同,分为三支。孤山先生那支是师字门,弟子名姓中都有个师字,据说他们主要练的就是扭转时空之法。”

池棠想到孤山先生凝气窒空,划圈破敌的招数,如有所悟的点点头,扭转时空是个奇妙的法术,便是乾家虚空存境的本庄所在,也是时空相错法术中的一种。

“另两支则是鹤羽门掌门许大先生的立字门,他们这一支主修的是以气御剑之法……”

“以气御剑?”池棠奇道,“我看那孤山先生师字门的门人不也会用飞剑之术?怎么倒是这许大先生的立字门所修?”

“以气御剑和飞剑之法形似而质不相同,池师兄有机会能看到就知道其间的差别了。”薛漾还在解释着:“还有就是许掌门的师弟衔云子先生执掌的文字门了,他们修习的好像是什么化气念力之术,这个我也不大清楚了,那经常行走关中之地的鹤羽门门人多是许掌门门下的立字门弟子,师字门的好像多是去北方之地,而文字门的极少出手,伏魔道只知道鹤羽门有这一支,却不知道这文字门的究竟有什么神通。所以,我们要是在长安呼唤同道,多半来的就是鹤羽门的立字门中人,听说他们都是谦冲有礼的有道之士,和孤山先生的师字门门人大不相同。”

池棠沉吟道:“一个鹤羽门就有这许多……”

“且慢!”薛漾忽然止住池棠前行,如有所感的四下看看。

“怎么了?”池棠先是有些诧异,再看薛漾抽抽鼻子,嗅闻一番,一脸警觉的样子,顿时明白过来,这是乾家弟子察气觅魔的法术,自己也不多话,立刻运转灵力,也像薛漾一样,对着半空嗅了嗅鼻子。

一股淡淡的腥臭之气涌入鼻端,池棠已经学会了这个法术,当下凝神屏息,意念从身体中扩张开来,只片刻间,一个身着黑衣的背影映入眼中。

池棠立刻醒觉,和薛漾同时指着西北方向,异口同声道:“在那里。”

两人对视一眼,又都哈哈大笑。

“池师兄这几日的修为抵得上我们修行十年,这么快就精熟了察气觅魔的窍门。”薛漾赞道。

腥臭之气代表有妖魔行动过的痕迹,而那个黑衣背影代表妖魔的本身所在,池棠略一估算意念所经之地,便得出了那妖魔和自己所距的方向距离,这是自己运用乾家察气觅魔之术第一次真正施展,池棠也不禁颇为欣喜。

薛漾兴奋的搓搓手:“哈哈,一路正走的无趣,这下可有消遣的了。”

两人按照觅魔方向,向前奔走。在和那些虻山妖魔再次遭遇之前能够用路上的妖魔练练手,池棠正有些求之不得。

不多时,两人走出这片山脊,远方又是山峦绵延,在两山之间,竟是一个不大的村镇,土屋茅舍稀稀拉拉的散落在山野之上。

有村镇就有人,而有人的地方就会出现妖魔,池棠和薛漾再无二话,直往那村镇而去。

待进了村镇,池棠才现,这个村镇远比遥望之下要热闹得多,开着好几处茶坊酒肆,许多客商模样的行人都在这里,村镇上犬吠马嘶,好不热闹,看来这是南来北往的行客的聚集之所。

池棠真正在意的,是这村镇上有没有身着黑衣之人,毕竟觅魔所示,那妖魔的本身是穿着黑色衣衫的,可一看之下,现竟有不少穿着黑衣的人,仔细辨别身形,却又看不出端倪。

薛漾捅了捅池棠,对着半空指了指,点头示意。

池棠运起灵力看向半空,顿时现一股淡淡的黑气飘扬在村镇之上。

妖魔定然是藏身此处,已经确定了那妖魔的所在了,薛漾倒不着急,对池棠说道:“且找个酒肆,吃些饭食,顺便看看这村镇有什么异样。”

这些天风餐露宿,忙于赶路,两人都吃的是李氏为他们准备的干粮,现在能够吃些热食自然求之不得,池棠哪有不允之理?

掀开离得最近的一处酒肆的门帘,池棠便是一怔,满屋子都坐满了人,而且十之七八都是身穿黑衣的,看样子都是些赶路客商,这些客商或三五为群斟酒小酌,或独自闷头扒着饭菜,根本没在意池棠和薛漾的进入。

酒肆里的伙计热情的迎了上来,为两人在屋中的最偏角找了个又黑又脏的小席面。

“对不住,对不住,今天小店里都坐满了,就这一处还空着,两位客官多担待。”店伙一迭声的道。

池棠听这店伙口音,似乎带着些河洛土话,便出声打听:“小哥,这里是何处?怎么这么热闹?”

“客官走山路来的吧?难怪不知。”店伙倒是说的很准,“这里是诀山镇,翻过这座山,便是那氐人的地界了,而往东那座山过去,又是燕国鲜卑人的地方,所以这里算是三国交界。客官也知道,这三国间可不太平,若是走正常国界,难免会有些麻烦,故而这南来北往的许多行人客商都走的这里,翻山而过,不必理会什么边关戍卫,倒也方便。所以嘛,人聚得多了,自然热闹。”

池棠这才明白,他倒也听说过诀山镇的名头,有道是“远行苦,有佳地,诀山的野味广良的酒,洽镇的烤羊安集的妹”,内中这诀山之名便是此间的诀山镇,恰是在三国交界之所,可谓是通衢要道,虽属南国地界,偏又在群山之中,地势偏僻,南国政官极少理会此处,也没有戍守的军兵和主政的县丞,现在看来,是本地山民生财有道,将这里建成了个可以容纳各地客商歇脚的热闹繁华之所。

“两碗汤饼,烫壶酒,有甚野味便拿来下酒。”既是诀山以野味闻名,池棠自然有心尝一尝,大喇喇向店伙摆摆手。

店伙刚要答应,薛漾已经嚷开了:“慢着慢着慢着,你这里的饭食酒菜索价几何?”在池棠诧异的眼神中,薛漾小声解释:“这里商贾众多,地势又偏,咱们身上盘缠不多,还是问明价格再说。”

池棠哑然失笑,自己不经意间又犯了江湖豪侠的脾性,往日里入得饭馆酒肆,只管酒肉饭菜流水价上,何曾管过所费几何?但现在不一样了,乾家人的习惯自己还是要时时剔守的。

池棠由得薛漾拉住店伙,一个一个的问菜金,自己则趁机打量店中坐客,既然已知有妖魔藏身此间,自己也要多加留意。

座上多是些商贾打扮的人,池棠已经暗运灵力查测了一番,也没觉察出什么异样,但这只能说明在这段时间内,那妖魔并没有运用本身的妖力,池棠倒也不以为怪。

满座人中,只有左偏厢案席上的人池棠多看了几眼,不仅因为他身着黑衣,也不仅是他只是一人独坐,而是他明明只有一人,却点了满桌的菜,一个大酒瓮立在案上,那人自斟自饮,倒是酒量颇豪。池棠想看清此人形貌,可那人一身黑色斗篷,即便饮食间也不将遮住面容的蓬衣取下,只能看出体形甚是魁伟。

店伙黑着脸离开了,这个黝黑脸皮的客官最终只点了几个最便宜的面饼,还死乞白赖的讨了两碗不要钱的面汤喝,这么小气,出个什么远门?店伙气呼呼的想着,薛漾还不在意的凑到池棠边上埋怨:“大亏问了问,这里的饭菜贵的吓死人,太不地道了。”

看到池棠注意的眼神,薛漾也顺着他眼神的方向看过去:“怎么?有什么不对劲?”看了看那黑色斗篷的人之后,薛漾又不以为意的道:“这个人除了酒量和饭量比较大之外,好像没什么问题,怎么?你怀疑他是妖魔化身?”

池棠没有说话,他的注意力在那黑色斗篷之人身边露出的剑柄之上,那是用白玉雕制精美的犀兕之形。

也许是池棠的眼神停留时间过长,那人似乎有了感应,一抬头,一双精光烁烁的眼眸在池棠面上一扫。

只这一扫,那眼眸就没有再离开,那人正面迎上了池棠的眼神,推开面前酒碗,站起身来,脸上满是惊讶和欣喜的神色。

这一站,更显得此人体格高大雄壮,池棠已经认出了此人,不由心中一叹,在离开江湖的恩怨是非半年之后,自己终是不可避免的遇上了故交---武林江湖中的故交。

故人相逢,本当是欢喜万分,可池棠心中叹息就是因为不知该怎么向此人述说这别来缘由。

“池兄?果然是你?”那黑色斗篷之人除下了遮头的蓬衣,看他形貌约有二十七八岁的年纪,微留髭须,阔面重颐,器宇轩昂,向池棠大步走来。

池棠也站起身来,向那大汉拱手为礼:“徐兄弟,别来久矣,竟于此处再会,真正意外之喜。”

那大汉走过来,对着池棠就是一个熊抱,显见和池棠交情极好。

“啊哈哈,看到池兄就好,江湖都说池兄失踪了呢,对了,正要问池兄,池兄这一向是在何处?可知我表哥下落?”那大汉欣喜无限的问道。

池棠浑身一震,尽管一直担心着如何启齿,可当那大汉终是问起时,自己仍不免为之嗫嚅难言,尤其是那大汉表哥的去向。

那大汉口中的表哥姓张名琰,正是武林双绝五士中,彭城巨锷士张琰是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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